沉悶的午後,遠方的雲端隱約透露著轟隆的聲響。
已經走到庭院準備出門的男人抬頭望天皺了一下眉頭,「是悶雷。」他嘀咕著邊停下了腳步。同時間,他腳邊傳來稚嫩的聲音:「爸爸!爸爸!快嘛~我們去遊樂園。」聽見這聲響,不自覺他又皺了皺眉頭。瞄了一眼腳邊的孩子,一雙手不安分的跩著衣角,把衣服也弄得一皺一皺的。整個都悶了起來,男人覺得。
「今天就先不去遊樂園了,剛剛打雷了呢!等下可能會下雨唷!」男人說。男孩停止了跩衣角的動作,水汪汪的大眼睛轉了一圈後,突然手舞足蹈的對著男人說:「那把鼻你陪我玩!」說完,他轉身就往屋子裡跑去。
「人家說,男追女隔座山,你不是總說自己體能好?那就來追我吧!」那時候,女孩這樣和他說,「來追我阿!來追我阿!」女孩的聲音從遠遠的地方飄來,他依稀只記得那時候追得好苦,一下子有競爭者,一下子家人阻擾,而她就像隻輕盈的蝴蝶,果然夠會飛,忽上忽下的,追得好累。
「把鼻~快呀!來追我!」已跑遠的男孩雀躍的喊著。
那一次騎著野狼載女孩上課的途中,突然之間雨就這樣落了下來,原本還一小滴一小滴的,就突然磅礡了起來。他極力的擋著雨想讓後面的女孩少淋點,卻在ㄧ個轉角發生了意外,一輛雙載的年輕人忽地衝了出來,就這樣無預警的,女孩摔了出去。他還急著想抓住那兩位像冒失鬼的學生數落一頓,卻感覺到有雙溫熱的手從腳邊拉著他,「老公,我的膝蓋好像破了一個大洞。」那是一個很深很深的傷口,混著雨水汨汨的留著暗紅色的血,傷口中隱約可以見到不知道是韌帶還是骨頭的白色物體,女孩沒有哭,只對著他說:「很痛。」後來救護車把女孩送進急診室,而他還慌在事故原地,分不清到底該生氣臭罵他人一頓,還是該先前往急診室看女友。那時候的他一無所有,連皮包裡都是空的,可是他隱約記得自己聽見女孩叫了他一聲「老公」。
周圍的空氣變的溼冷,男人感覺到自己心也冷冷的,那時候到底是生氣自己無能為力保護一個人?還是知道自己一無所有所以沒辦法承受那一聲老公?或是其他什麼?男人覺得自己的眼睛有點迷濛,孩子的身影糊糊的,似乎正向他的方向靠近。
「把鼻~快來!外面下雨了呢!媽咪說淋雨會變笨蛋喔!」孩子暖暖的手握住了他的手,企圖牽著他往屋裡走。
後來他的耳邊聽見了雨聲,「果然下雨了。」他又不自覺小小的嘀咕。
「把鼻~擦擦!媽咪說,淋濕濕要擦乾乾。」男孩遞了一條大毛巾給男人,他手忙腳亂的模樣,像極了當時照顧他的女孩。
「起床吃點粥吧!發燒很不舒服不能只是昏睡,還是要補充點東西。」女孩說。她邊擰著毛巾敷他的額頭,邊不時的往旁邊桌上的粥吹了幾口氣。那女孩是翹課特地到家中照顧他的,她似乎有說她想當家庭主婦,少去一堂課沒什麼之類的,那時候他自己燒得暈頭轉向的,卻回了女孩一句:「我不想娶什麼家庭主婦,你可以走了。」應該是回這樣的話吧?反正,他記得自己後來有起來吃粥,也記得後來女孩是哭著離開他家的。
好像總在不自覺就傷害到對方,到最後想彌補想挽回時,卻什麼都沒有了。男人想到這,突然想起正在照顧他的孩子,轉過頭去,男孩還乖乖的在他身邊坐著。
「把鼻~你有沒有不舒服?」孩子涎著臉問著。男人伸手捏了捏男孩圓嘟嘟的小臉,輕聲的笑了,後來陪著他的,只剩下這個孩子了,這孩子也不吵不鬧的,乖乖上學,乖乖就寢,說實在也沒給他添什麼麻煩,他甚至沒看見孩子因為想媽媽而哭鬧過。只可惜他媽不知道那兒去了,孩子似懂非懂的以為媽媽是上天派來照顧他的天使,時間到了離開是天經地義的事,默默的有樣學樣擔起類似媽媽的腳色,在他生活中存在著。
男人將男孩抱了起來,想起今天本來是要帶孩子去遊樂園的,不過可惜外面下著大雨導致行程泡湯。應該要陪孩子玩一下的,他想。
「寶寶,外面下雨了,爸爸陪你在家裡玩好不好?」『好啊!玩你追我跑?』孩子作勢要滑下男人的身體,「家裡跑來跑去很危險呢!還有沒有想到別的呢?」『那…那…那我們來玩躲貓貓?』「好啊!」放下孩子後,男人微微的笑了。
『把鼻,眼睛要閉閉唷!』「好~」小孩交代完,一溜煙跑了……
『把鼻,還不能來唷!還沒好~』「好~」他看著孩子往房間的方向跑去……
『把鼻,要記得來找我唷!』「好~」他聽見了男孩打開衣櫥的聲音……
『把鼻,我好了喔!』最後的聲音,似乎是從房間裡的衣櫥裡傳出來的……
男人笑了,他慢慢的往房間走去,「把鼻要來找你囉!」他好像有聽見孩子咯咯的笑,他慢慢的往衣櫥靠近,「把鼻要來囉!」他似乎有聽見孩子說我不在衣櫥裡我不在衣櫥裡,他慢慢的把衣櫥的門打開一縫隙,期待充滿驚喜,「哈!抓到你了!!」他用力的把門拉開,大聲且燦爛的笑著。
但是,衣櫥裡是空的。
沒有掛任何一件衣服,沒有任何的擺設,就連孩子也不見蹤影,男人伸手在衣櫥裡摸了一陣子,沒有,什麼都沒有。
男童,就這樣失蹤了。
原本還燦爛笑著的男人,瞬間跌坐在床墊上,「沒了,什麼都沒了,空空的,都沒了。」
不自覺他又開始嘀咕了起來,似乎空空的,本來雀躍的期待的,什麼都抽光了。
最後男人拿起床頭櫃上的菸,點燃後緩緩吸了起來,餘煙漸漸佈滿了房間,男人默默的側身躺上了床,最後他仰望,從一圈一圈的煙霧中看見床邊的窗戶,從床邊的窗戶望見外頭的夕陽餘暉,玻璃外的世界,雨似乎停了,雲似乎也散去了,似乎是溫靄的橘紅色籠罩著,好像應該是溫馨而美滿的,似乎女人消失的那天,也是這番情景……
- Oct 05 Tue 2010 01:46
短小-在那黃昏時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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